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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月觀音

中古絲路宗教武俠奇幻短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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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拉伯烏德琴

三  龜茲旋舞  殘石變異

 

入夜了,大家圍著生起的營火,我和麥其虎仙坐一起吃著他們分來的乾糧。我尋找白衣身影,麥其虎仙邀我在他的帳棚中過夜,並與商隊同去北京。我原無固定計畫,所以同意搭隊,全然忽略了對初識的陌生人如此信任——是否明智?和人心險惡這句老話所提醒人應當有的警惕!

 

我全場搜尋著,好像這一隊伍都由男人組成,那麼我在水井邊看到的蒙面女神,仍然只是幻影嗎?我見一穿阿拉伯白袍,兜白頭巾的人,全場巡行關照著。大約有三分之一的人穿著如是阿拉伯的裝束。

 

「那是領隊嗎?」我問。

 

「是的,阿哈布薩保。」

 

薩保意思就是領隊。

 

「他們,」我指指那些阿拉伯裝束的隊員,「也都往北京去麼?」

 

他轉頭向我:「他們多數已經三代在北京了。北京西北城外有個莊子叫冰窖小店兒,到了那裏,大家換上中國人衣服,才進德勝門去。」

 

「德勝門?」

 

「進了門就是進了北京城。」

 

「北京城很大嗎?」

 

「當然。」他微笑著。

 

我突然想到:「你知道馬可波羅嗎?」

 

他又轉向我,搖搖頭,然後說:「北京城是世界上最富庶的地方了!世界上最好的地方。」他望向遙遠的東南。

 

我正想問他有沒有去過羅馬或巴黎,卻突然咚咚鼓聲響起,震人心神。原來營火邊,三面高鼓拍得震天價響,一名白袍白頭巾男子,開始舞彎刀迴旋揮砍,虎虎生風,金光迸現。

我留意舞者的武功路數,那人騰跳踏躍,彎刀取靈滑輕柔,纏鉤挑劃,腳下步法卻凝重沉著,不閃不避,專以正面切入攻擊。我偷眼向一旁的麥其虎仙看去,他閒適地觀賞著刀舞,我極是好奇,想知道他是否也會武功。因為我雖熟讀《夔黿玉冊》並勤練上面的武功,但學會後從未與人對過手。

突然鼓聲停止,眾人鼓掌,舞刀者與擊鼓三人退下。另一人執一小鼓上前坐下。這小鼓擊法特殊,全以手指揩擊,兼用手腕按打,發出一種圓、而鈍、而波動的奇異聲音,好像顆顆小石投入深井,引發層層漣漪。一名彈阿拉伯烏德琴的樂人也即刻加入行列,律動的琴聲舒緩流麗,似乎描繪出一位美麗姑娘在綠洲的樹下水畔款步流連。異國情調的音樂深深吸引著我,勾攝著我的神魂……

 

麥其虎仙突然起身說﹕「我們坐近一點。」

 

剛圍近了火邊,就聽到身後一陣韻律輕快的鈴聲,我循聲轉頭。她搖著腕上掛的小金鈴,雙手柔動,左右交換地遮起斜垂的臉龐,剎那間我知道她就是那蒙面的女神。

 

「白衣身影……」我喃喃自語。

 

「是的,你見到的就是她,龜茲的白衣女俠白明珊。」

 

白明珊踩著嫚妙的步子踏進場中。她鮮麗地盛妝著,白色紗裳外加了一襲紅色小馬甲,腰間又攏了一圍紅色披裙,頭上繫著一環五色垂蘇小亮片,炫目美極。

 

我看清了她明豔的容顏,我突然也分明見到她睜開了流轉的妙目溜了我一眼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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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向我舞著過來

她更斜掛著一個腰鼓,順手、反手地擊著腰鼓去到樂師跟前。樂聲突然一頓之後,節奏變換。一側腰,一個迴旋,她隨著變快的韻律恣意起舞。她舞姿是那樣繁美多彩,令人目不暇接。她伸手、她舉臂、她抬腿、她旋腰抖肩……我好像見到一群仙女們在天邊、雲端無遮嬉戲。她的纖纖十指竟幻化出千言萬語,秘示著玄機。又像在擊鼓撥弦,傳點妙音。

 

她逐漸繞過營火跳到我坐的這一頭來,我盡情欣賞著她的剛健婀娜。這時她雙手流轉抖動著,隨樂聲的韻律,突然仰身,柔軟無骨地將腰肢反彎成弧形。然後鼓聲又變,節奏加快,好像催促著她盡情施展絕藝!她開始腰肢抖顫著,跳到我和麥其虎仙的前面……

 

突然,她變成情慾的化身,側身對我急速抖動著臀部。手指流轉挑逗著,我為她神魂顛倒。但突然數縷塵沙向我頭面襲到,錯愕間我忘了反應。麥其虎仙這時突然伸過五指,湊近我耳邊說﹕「她好像對你很有意思。」煞時間襲來的沙塵也突告無蹤。我轉頭看他,他嘴角帶一絲不經意的微笑。

 

白明珊這時又舞到場中央,隨著愈來愈快的鼓聲琴聲,開始旋轉、旋轉,飛快得讓人一顆心就要跳出腔外。她的小紅馬甲旋開了,她的紅裙也風湧鼓起了,底下白紗衣裳遮掩不住她令人賁張的鮮美胴體,隨著那突然串串噴高的火焰,一陣陣向人熾魂襲來……

 

就在我再也憋不住氣深呼吸時,突然鼓和琴奏出最強最後的三個音後立時打住、白明珊也陡然打住旋轉,全身一軟,撲倒在地!我驚得站起,周圍爆出一陣熱烈掌聲。白明珊敏捷地站起向全場屈身行禮後,半提著紅裙輕巧地出場,隱入暗中。她絲毫沒有喘息吃力的樣子。

 

營火散後我情不自禁地搜索著她的身影。麥其虎仙被阿哈布找去,進了帳篷說話。不少人取營火點燃風燈,或逕取著火把回到自己的帳篷前。我流覽全營,驀回頭在水井附近見到她盛妝的身影一閃。

 

我飛快奔過去,不料就在小丘轉彎處,一個兜頭巾蒙面白袍男子突然揮刀出手向我偷襲!他好像專在此等我出現,就是那個舞刀者嗎?我迅疾側身讓過當頭砍到的彎刀,右腳順勢一招『地坼山崩』踢向他腳脛。他立即換步踏進,攔腰橫刀劃來。我快搶入他左側,一招『天地反滯』反手切他手腕和左臂,右腳卻反蹬他左腿彎,並立刻旋步進身『天開金闕』向他背心劈出雙掌。不料小丘外火光搖曳傳來人聲,分神之際我招勢用老,被他佔得先機,彎刀反鉤刺進中宮,劃過我胸腹之間。只聽得噹一聲,刀尖擦過我懷中石像。

 

一招得手他竟不追擊,反而立刻退走。這時兩名中國人提燈帶著幾個水囊來裝水,詫異地瞧瞧我外衣胸前劃開的一道口子。我相信懷中石像,已被砍成兩半。

 

繞至小丘後,就著月光和微弱的火光,我取出查看,驚異地發現那石像不是兩半!但細審下又像是已經癒合!因石像中間有一斜縫,而我更自懷裏摸出一片碎石。

 

怔忡間,那片碎石在我掌心開始發熱。突發奇想我試著咬咬碎片,居然開始變軟,而且味道像我在經過馬德里時嚐過的一種叫朱古力的苦味新飲料!

 

不料才將變軟的碎石片含在嘴裏,它便應唾而下!我正驚疑不定時,胃中一股熱流分上下兩路沖入我的丹田和額頭。昏頭暈腦,我看到四周人影幢幢,每一個都穿著奇異的服飾。最先一個身影竟還長著一雙鳥足,走在最後的一個似乎就是那拓畫上的康藍!他們逐個穿入小丘,消失於水井洞後。

 

我搖著頭,無法解說我所看到的。但我手中握著的石像這時竟開始成長!我吃驚失手丟下!

 

我自抵達果阿後,見到身毒廣為流傳的佛教菩薩,便覺得這石雕應是佛教的神像,只無由知道是哪一位神祇。後由果阿按圖北上,經過犍陀羅地區時,見到一尊水月觀音銅像,直覺感到便是觀音佛了!觀音大士梵文名為  [Avalokiteśvara],譯為觀世音或觀自在,居各大菩薩之首位。

 

果然我心中才動,那石雕自底部起已然長出一朵蓮花,菩薩一足踏其上,又長成了石墩,與菩薩的衣裙衣摺。那菩薩右足屈起斜擱石上……這時又有人來打水,我趕緊拾起石像,繞回營地。

​(續  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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